當(dāng)然，我說的“百事”是指新年的很多事，是一個夸張的手法，總體來說就是談?wù)勑履甑牧至挚偪?，僅代表贛西北地區(qū)的一小部分習(xí)俗及筆者的真實經(jīng)歷。
1、小年和灶神
小年從我記事起就是小孩的節(jié)日，家中父母長輩在這一天必會特意為孩子準(zhǔn)備一些吃食，根據(jù)孩子的喜好做晚餐，也有趁小年帶孩子上街買新衣和新年禮物的，甚至這一天家里小孩提無理的要求父母也都會答應(yīng)。
小年也是請灶神的日子。每年我母親在這天是不允許父親去做工的，要留在家中陪她打掃廚房，要把煙囪從上至下打掃一遍，甚至還要用長木條清理煙囪內(nèi)部，防止煙道堵住影響生火，后來家中有了煤氣灶后對土灶的徹底清洗并沒有停止，母親甚至?xí)棠桃坏溃汛蠛阱亸脑钌闲断聛?，用工具把靠近柴火那一面的黑灰刮下來，她說刮得越干凈來年她做的飯就更好吃了。把廚房打掃完畢貼上灶神，才會開始準(zhǔn)備小年飯。
2、豆腐和冬筍
在我家這一帶是不在臘八節(jié)喝臘八粥的。但我母親有個獨門手藝——做豆腐。每年做豆腐的時間基本定在臘八，正好除夕的年夜飯可以吃上，但有時候親戚們送來黃豆要求母親多做一鍋，就需要提前開工了。一般的黃豆用兩米的竹筒量，一筒是一升，十升是一斗，用來做豆腐一般都是一斗左右，根據(jù)實際需要稍微加減。黃豆和黑豆都可以當(dāng)作原材料，一般豆子浸泡一晚，泡至外皮脫落然后磨碎，磨出來的漿液用容器裝好。多年前的豆腐是用手推石磨磨的，但磨起來費神且顆粒度太大，就轉(zhuǎn)用現(xiàn)代機(jī)器了。磨好的豆?jié){倒入大鍋中煮沸，再用豆包布過濾，下面用大木盆收集。母親這時候需要我們扶著掛在房梁上鎖著豆包布的四角搖架（學(xué)名不詳），但這個極花力氣，要扶著并且左右搖晃讓豆?jié){濾下來，為了豆?jié){得到充分利用母親經(jīng)常往包袱里截住的豆渣中不停加水，將漿液完全洗下來，而盆里就是基本無渣的豆?jié){了，比平時在早餐店吃到的更香醇。過濾完要趁熱往盆中放入一定量的石膏，蓋上蓋子等豆腐結(jié)成塊。具體石膏的量我看了十幾年還是沒看明白，母親說靠的是手感。過了幾個小時或者更短時間，往豆腐上插一根筷子，能垂直地立住就立刻撈出，這也就是平時吃的豆腐腦了。而變成真正的豆腐塊，需要用豆包布包裹豆腐腦用重物施加壓力，將其中的水分壓干，才能得到平時我們吃的“麻婆豆腐”中的豆腐。這些工序做出來的豆腐，比外面店家賣的更鮮更嫩。豆腐一般是在谷篩里壓出一整塊，然后用刀畫填字格，切成小塊，小心揀出。我母親喜歡在第二天早晨揀豆腐，下午煎出油豆腐。
每年挖冬筍和做豆腐的日子幾乎重合。我家后山有太爺爺栽的竹林，冬天地下會有冬筍冒出。但筍尖幾乎不出土，挖的時候需要挨著土層輕輕撥掉上面的落葉，勉強(qiáng)才能看清冒出的小尖，挖的時候要盡量空出些位置，以免將筍挖斷或傷及無辜。冬筍入土很深并且比較短小，生產(chǎn)周期短，一經(jīng)出土便成春筍了，這也是市場上冬筍比較貴的原因。
3、凍米糖
年前家家戶戶基本都會做凍米糖。凍米糖里的糖是麥芽糖，是真真切切從麥芽里提出來的。母親會早早買好小麥，洗出裝雜物的抽屜，將小麥鋪平，用濕毛巾覆蓋，待麥芽長到一定長度時便開始籌劃熬糖。熬糖時間比較長，又占著家里做飯的大鍋，所以基本在晚飯后開工，孩子們熬糖這天基本都是打著瞌睡蹲在廚房等糖吃，一等都要到晚上十一點甚至第二天才吃上麥芽糖。由于這都是小時候的事，現(xiàn)在集市上有專門熬麥芽糖來賣的，具體如何熬糖我基本沒有印象。麥芽糖很黏稠但又會流動，用筷子卷起來必須立刻送入嘴里不然就又掉回碗里了。母親熬完糖后讓我們吃過一點就會立刻藏起來，不然等不到做凍米糖的那天就被我們用筷子卷光了。
凍米糖里的米是糯米花，就是秋天把糯米煮熟后曬到基本沒有水分保存下來的。米花可以用油炸，也可以在鍋中炒：油炸的要更松軟，但很油膩，炒的味道很香，但質(zhì)地更硬。母親為了迎合之后來家中客人的口味會一半炸一半炒。麥芽糖放入鍋中加熱讓其融化，加入炒好的米花，攪拌至米花和糖充分混合，再撈出，放入木盆中；趁熱用砧板和米筒按壓，使其盡量緊實，否則做出的成品就不能成形；壓出來的面必須平整，這樣切出來的凍米糖才會外觀優(yōu)美。待糖塊冷卻后，再將其切條切塊，密封保存。
4、廟里還愿
農(nóng)歷二九是還愿的日子。一般出門在外要回來過年的也會在二九這天趕回，殺一只公雞，切一大塊豬肉，在鍋中煮熟，再盛一碗新煮的齋飯，在公雞嘴里、肉上、飯上分別放一塊小紅紙，一雙筷子垂直插在飯上，放在還愿專用的小籃子里，由家中男丁端去廟里，去還愿前必須洗手洗臉，以示虔誠。我兒時經(jīng)常陪著父親和弟弟去，長大之后母親便不讓我去了，只說心意到了就好。還愿的步驟很簡單，先進(jìn)去放上供品，點三支香拜上三拜，為新的一年祈福。把香插在罐子里或廟門口皆可，打上一封提前備好的鞭炮，回到家中還要同樣在大門口點香叩拜，放完鞭炮方可視為結(jié)束，在此期間不能講不尊敬、不吉利的話，必須心懷感恩，內(nèi)心虔誠。
5、貼春聯(lián)和年夜飯
大年三十一般家中分為兩撥，女人做年夜飯，男人貼春聯(lián)。中飯后奶奶會熬專門用來貼春聯(lián)的漿糊，爺爺用稻草扎上一把小笤帚，開始在屋前屋后貼“對子”。由于春聯(lián)都是集市上統(tǒng)一采購，有些分不清上下聯(lián)的，他們也都左右不分，憑感覺去貼。爺爺說，只要保證有對聯(lián)有門神，貼什么都一樣。一般最大的貼大門，其他大小都差不多，廚房有專門的對聯(lián)，以前連豬圈牛圈都有“五谷豐登，六畜興旺”的小條子。貼完對聯(lián)之后家家戶戶都紅彤彤一片，小學(xué)時我們?yōu)樽龊僮鳂I(yè)四處摘抄爺爺奶奶們家中的對聯(lián)，就常常發(fā)現(xiàn)二爺爺家牛頭不對馬嘴貼錯的，把這些告訴一起吃年夜飯的大伯叔叔們引來陣陣大笑而二爺爺也是一副“我貼春聯(lián)很認(rèn)真的，貼錯有什么關(guān)系”的可愛模樣。
我家的年夜飯本是沒有餃子這項的，后來速凍餃子的出現(xiàn)才讓我們在除夕夜吃上不同口味的餃子。香菇燉雞，啤酒鴨、豬頭肉、燜豬腳、紅燒魚等，是我家年夜飯必備保留菜單，無論菜市場出現(xiàn)什么新鮮的菜式，或是有多少人說過大魚大肉對身體不利，奶奶仍然堅持必做這幾樣。奶奶總說年夜飯是在老人家里吃的，二八、二九就已經(jīng)讓爺爺去了好幾次菜市場，“剁”上個十斤豬肉，半塊豬頭一對豬腳，一只大肥鴨，再買了些豌豆、蓮藕等蔬菜，為年夜飯準(zhǔn)備上了好幾天。爺爺呢，總是記性不好忘這忘那，有時連買菜的錢都點不清，后面就變成奶奶親自出馬、倆人騎著小電驢悠哉悠哉地去集市買了。三十下午熬完貼春聯(lián)的漿糊，奶奶就開始洗洗涮涮，準(zhǔn)備晚飯。雞鴨是中午已經(jīng)燉在電壓鍋里的，豬頭肉、豬腳前幾天已經(jīng)鹵好，只需拿出來翻炒，爺爺會在貼春聯(lián)之前切好豬肉，奶奶只需要煎魚，炒些木耳香菇腐竹，炒青菜，最后再煮一大包餃子。一般堂姐會去幫她燒火或者壓水洗菜，而我一直對廚房的事情不感興趣寧愿去幫忙貼春聯(lián)，實在是被奶奶“扣押”在廚房也是因為幫忙的時候可以提前“嘗菜”，碰到喜歡吃的甚至?xí)眯⊥胧孪仁⒑?，而奶奶也提前知道菜會被我“嘗”掉而多準(zhǔn)備了分量。
年夜飯一般在下午六點左右開始進(jìn)行，飯前必須所有人都到齊坐好，爺爺去門口打上一封“爆竹”方可開始動筷，其間飯桌上除按長幼次序坐好之外基本沒有太多的餐桌禮儀。爺爺奶奶這時最是高興，張羅著給所有人盛飯夾菜，眾人開始聊著一些過去幾年的經(jīng)歷和近期發(fā)生的事，感慨孩子們都大了而父母開始老了，也聊著家里添丁添福的喜悅。聽到隔壁放鞭炮了，就笑道誰家才開始吃年夜飯，誰家家庭條件好了飯畢在自家門口放煙花等等。每年舅舅叔叔們都會給我們送上一些小煙花，手里拿的，朝天飛的，還有立在地上的“煙花樹”，會飛的“小蝴蝶”，像火柴一樣一劃就著的“刮炮”，往墻上地上一甩就“嗵”的一聲的小炮等，飯后大人們在飯桌上聊天時，我們就已經(jīng)去外面玩這些了。有人放了大盆的煙花，大人們從屋內(nèi)走出，小孩停止手中的動作，齊刷刷地望向天空，炸開的煙花映照在每個人的臉上。
6、守歲
奶奶說她小時候每年都會守歲，每年家里都有人會堅持到初一的凌晨才睡。最近幾年過年天氣很暖和，也幾乎沒有人守歲了。小時奶奶會帶著我們守歲，一群人燒一大盆火，圍著火爐嗑瓜子，看電視，甚至母親會允許我們打牌，那時玩牌的方式很簡單，連“拖拉機(jī)”這種完全不需要動腦的游戲我們也都能玩大半夜。奶奶會在火堆里烤紅薯，等九、十點我們餓了就拿出來分，能吃的還有各種家里做的凍米糖，多味花生，沙琪瑪?shù)鹊?。到十二點了，父親會出去再放一盒萬響的鞭炮，視為開門紅，聲音越大越吉利，再把大門打開才去睡覺，讓新一年的財氣和運氣進(jìn)門來。我們也總是根據(jù)別人家鞭炮的聲音猜測誰家的鐘表壞了放的不準(zhǔn)時，誰家沒看表別人放鞭炮他也放，樂呵上老半天。
7、新年第一天
我家新年第一頓是不能吃米飯的，必須吃面條。初一這天全家都必須早起，母親煮上一大鍋掛面或者手工面，一個人蓋一個荷包蛋，面條里放芹菜葉子，青菜，大蒜葉等等，起得早的能趁熱吃上好的，起得晚的就只能吃變黃的菜葉和坨在一起的面糊了。
新年第一天家里人不能講臟話，不能生氣、紅臉，不能把高的方凳放倒了坐，不能打碎碗，雖說“碎碎平安”但老人家仍然把打碎碗的事當(dāng)做不吉利的來看待。晚輩們在新年第一天就可以開始去長輩家拜年，表達(dá)新春的祝福，而每年的春節(jié)期間親戚們之間的走動也是大家往來的重要時機(jī)和紐帶，每每把家中親戚家都走過一遍，才會有“不虛此新年”的滿足感，更加密切了鄰里、親戚之間的感情。
年后，大家各奔東西，期待來年再聚。（贛能豐電二期 侯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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