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家人、告別親朋、告別帆布大篷車。來到新兵連、來到蓮花山、來到這個來自五湖四海的“大熔爐”。新環(huán)境、新朋友頓時讓我們這些初涉社會的學生兵們沸騰起來,看著四面形狀各異的石頭、看著皮膚黝黑的廣西人、看著水靈白皙的江蘇人、再看看個個紅臉蛋的我們,大家互相好奇著、新鮮著、期待著,仿佛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初中上學的時候,老舍先生的一篇《濟南的冬天》把“泉城”濟南形容的無比溫柔,他在文中說“濟南的冬天是沒有風聲的”,他還說“那水呢,不但不結(jié)冰,反倒在綠藻上冒著點熱氣?!本鸵驗槔仙嵯壬缡钦f,印象中溫柔、溫暖的濟南冬天便深深的烙在了我的腦海中。直到到了新兵連的第三天,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雪改變了我對山東冬天的看法,漫天的大雪給“絕情”的蓮花山涂了一層白色,腳踩著松軟的積雪,呼吸著只有蓮花山獨有的寂靜,聽著腳下“咯吱咯吱”聲,感受著四面吹來的凜冽寒風,心里開始埋怨起了老舍先生,嘴里嘟嚕著“老舍真能騙人”的怨言瑣語。
看到冬天的蓮花山滿山遍野全是大雪,新兵連的首長們放佛來了興致,隨著集結(jié)哨在空曠深邃的蓮花山響起,新兵連12個班的新兵們卸掉裝備、脫掉大衣、摘下帽子、迎著大雪、面對寒風,開始了我們的第一次站軍姿訓練。刺骨的寒風像被柳樹條抽打一樣吹的臉生疼,鵝毛般的大雪直撲眼睛,讓人根本無法睜開,緊貼褲縫的雙手凍的沒有了知覺,頭上的雪融化后順著脖子流進衣領(lǐng),更是鉆心的冷,甚至讓人直不起腰來。一個“冷”字怎能形容。
半個小時的軍姿既漫長又難熬,隨著一聲解散命令,大家機械般的活動著凍僵的身體,渾身上下抖的很厲害。“魔鬼”般的連長一句“各班帶回,用涼水沖澡……”,使剛剛活躍起來的戰(zhàn)友們瞬間變的寧靜。大冷天用冷水洗澡,還是在戶外,不可思議,這一輩子從未有過的體檢。一個班、12個人、一個水房、一個班長、一個水管。脫的光溜溜的我們站成一排,班長瘋狂的拿著粗壯的水管給大家依次“沖涼”,一個激靈,哎吆……我們嗷嗷叫著、水管嘩嘩沖著、身上的霧水飄著、牙齒嘎嘎響著、頭發(fā)一邊洗一邊變硬著,冷、這真是冷,從沒體驗過的冷。擦干身上的水,穿上棉衣,披上大衣,不一會身上總算熱了起來,大家互相看著對方,不管是南方的,還是北方的,個個成了“紅臉蛋”。
新兵站崗是必修科目,而且是兩人一組四個小時換崗制。開始站崗是我進入新兵連的第二個月,按照站崗安排,我和廣西戰(zhàn)友蘭貴明是從凌晨1點至5點的崗。要站崗了心中難免有些興奮,12點多就起床,早早的穿上棉鞋,戴上棉帽,穿好棉大衣,等待著我的“第一次”。接近1點時,我們一起去換崗。找到崗哨,互相敬禮,交接槍械,開始了自己光榮的使命。背著槍,拿著手電筒,隨即進行巡邏。深夜1點多的蓮花山有多冷,可想而知。只記得耳邊是山風夾雜著口哨聲,一股股冷風直往衣服里鉆。巡邏由遠至近,先巡邏最遠的軍用物資庫,再巡邏軍需庫。正準備去巡視車隊,突然從林子里跑出一個什么動物,讓一個陜西兵和一個廣西兵幾乎同時失聲大喊起來?!拔夷镅健北粐樀轿颐摽诙鲆痪溲卦?。戰(zhàn)友蘭貴明也喊了聲家鄉(xiāng)話,我當然沒聽懂,只記得他“哇啦哇啦”了好幾聲。黑夜里我們互相注視著對方,雖然看不清楚對方的臉,但我能從他呼出的氣息里感覺到,我們相距很近很近,幾乎是依偎著。一個至今不知道的什么動物,讓兩個新兵嚇破了膽。只聽到他操著很南方的普通話悄聲對我說“肖,我們,我們要不…….躲、躲起來吧?”,沒等他說完,我搶答道“好好好!要不我們躲到前面的解放車上吧,到了5點我們下車換崗?!崩_車門,坐在車上,再也聽不到帶哨子的寒風了,再也不會有什么嚇唬我們了。我們悄聲談著剛才嚇唬我們的動物是什么,我說是狗,他說是狼,說著說著竟然雙雙在車里進入了夢鄉(xiāng)。
“嗨,該起床尿尿了”睜開雙眼,透過滿是冰花的車窗,看到了滿臉無奈的班長和憤怒至極的王連長。暴風雨終究會來,早操點名開始了,站在新兵方隊對面的王連長還是說話了。“八班的肖文權(quán)、蘭貴明出列!”心懷愧疚的我們兩個邁著正步站在了方隊最前面。“通報個事,昨天晚上站崗,八班的肖文權(quán)、蘭貴明兩個新兵,竟然怕冷鉆進了我們的解放車里睡大覺,現(xiàn)在,我命令,由八班班長帶領(lǐng)他們兩個進行5公里越野,從駐地開始,跑到洼子鋪后,原路返回?!钡姑沟陌嚅L帶著兩個犯錯的新兵,完成了他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帶有懲罰性的5公里越野。
時過境遷,離開部隊已經(jīng)24年了。蓮花山的山、蓮花山的石、蓮花山的雪、蓮花山的風、蓮花山的冷經(jīng)常會被我和戰(zhàn)友們提起。2013年的夏天,已經(jīng)退伍近20年的我,帶著愛人和孩子重新去了趟蓮花山。這里的山依然是山,石頭依舊是石頭,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唯一變化的是我對蓮花山的感情,從當初的討厭至極到今日的日夜思念,而這種思念終將繼續(xù)下去。(旬邑供電分公司肖文權(quán))